《山洞怪客》(9.3)|环球聚看点
舅舅没睡,他房间里放着爵士乐,灯也亮着。我轻轻推开他的房门,看到他站在房间正中央,双手环抱,正直勾勾地看着画架上那幅写生。从姿态看,他有些拘谨;从表情看,他又充满热情。注意到我后,他把我拉到一边的沙发上,开始兴奋地说话。我已经做好了连听三个小时的心理准备,但今天的内容实在太无聊了,有好几次我差点把哈欠打了出来。半小时后,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(可能是发现我心不在焉),竟让我复述一遍他说话的大意。我虽然一直在走神,但做到这点并不难——毕竟读了十几年书,是个久经沙场之人。
【资料图】
我说:“一开始,你说现在的培训班竞争激烈,而你没在某个学校担任正职,承受着某种……经济压力;然后……你说现在人人都有手机,拍照很方便,担心绘画市场萎缩;后来……你说不喜欢培训班的工作,主要是因为……因为不能取得自我满足……”
“对!我虽然自称艺术家,但又不得不为了金钱劳动……还是一种重复性强,没什么意思的劳动。我喜欢自己的学生,但是,还是希望有一种工作……让我能够既贡献社会,也满足自我。你懂这两件事的差别吗?”
我点了点头,希望他就此打住。
他摇了摇头:“你不懂。知道舅舅今年多大了吗?四十五了(他郑重地举起双手,手掌朝我,左手比了个四,右手比了个五),整整四十五了啊!你再活二十年也没我大。你看看你妈,她四十五的时候,有房有车,事业顺利,儿子上了高中……姐夫这个人也很不错……”
我坚决地打断了他:“他们关系不好,天天吵架。”
“你看看舅舅,有人和我吵架吗?”提起女人,他更兴奋了,眼睛放着光,“我每天都和几个糙男人一起工作,客户都是学生,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,有时候干脆直接睡在画室里……还赚不了几个钱,唯一的房子是爸妈的。我从二十来岁开始做这个,干了整整二十年(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朝我晃了晃)!侄儿,人生是艰难的!”
他低下头,像是在想接下来该说什么,又像在回味自己刚刚的话。今天的舅舅怎么这么俗气?上来就跟我提房啊车啊,这是他这样的人应该关心的事吗?有梦就要闯,有困难就要克服,这不是常识吗?钱不够就想办法挣,对工作不满意就换一个。人生哪里艰难了?不过,我现在不想反驳他,只想尽快回卧室。于是,我随口说了一句很常见的话:“舅舅,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,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了。”
他猛地抬起头,表情有些震惊:“我没……我没说我在意别人的想法,只不过……只不过……”
他从沙发上站起来,慢慢走到房间另一头,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。
我困极了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火车的鸣笛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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